不渡.(印刷机)

性别:男
历史同人

子规啼

        “白将军?”

  白起勉强撑开眼皮,一个人影在他视线中朦朦胧胧摇摇晃晃,好一会儿才聚到一处,清晰起来。他立即站起来行礼,来人却扶住了他。

  “白将军客气什么?寡人近日倒是多有叨扰了。”

  “王上,请。”

  赢稷有些好笑,这个一鸣惊人的将军明明长他几岁,却像是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他本来还以为……至少,至少魏冉所举荐看重的人不会是块木头。缓步,颇为从容地走到那张案几旁和将军面对着坐下,四处张望,看了看繁多的竹简,“寡人上次便奇怪,将军房间里堆了这么多简帛,上次竟没有翻到一册兵书。前方势态,不久后还是要武安君亲自披挂上阵。寡人想是……再不问,又要搁在心里一年半载了。”

  话出口,两人却颇有默契地安静了几秒。

  将军也四下看了看:“兵书自然是有,不过放得隐蔽些……”

  “兵者,诡道也。”秦王打断了他。

  将军很不自在,不知道是被打断思路了,还是什么地方被填满了、清晰了。看着秦王莞尔一笑,脑袋“嗡——”地在炸,这个人影又开始模糊……摇晃……

  模糊

  摇晃

  虚化

  坠落

  沦陷

  那双即便模糊到无法辨认,但一抹颜色仍是极致地挥发男性魅力和漾着笑容青年人的温热,如沐春风的眼眸,似乎倒映出全身湿透的,沉重的,腻在一起的……

  他几乎又要睡过去。该死。再这样下去,沦陷的人会是谁?将军或许是个除了打仗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想管的人,所以“百感”也仅仅在他心弦上交集了几秒。

  “把兵书放得如此隐蔽……那将军平日里会看些什么呢。”

  平日里会看些什么呢

  会看些什么呢

  什么呢

  看过些什么呢……经典子集……杂家著作……还是诗经风雅比较有趣啊。自己究竟是草莽出生,有些东西或许真的欣赏不来,意思一下过一过眼,就没再拿出来了。定神又看了几秒眼前的秦王:“《春秋》”

  赢稷心里落了半拍。

  《春秋》

  他也看过。

  可是儒家孔孟的一些东西。

  他自小就看得不耐烦。

  将军……在告诉他什么。应该没有人会想跟秦王谈儒学罢。但是如果他都说了,不会是废话的。

  白起很快察觉了不对劲……什么《春秋》?聊得好好的扯什么不行,偏扯儒家孔孟之道。见秦王垂头似乎考量着什么,心中又咯噔一下。

  《春秋》……

  孔孟之道……

  

  

  

  ……

  

  

  

  “白将军。”

  赢稷看到将军一只手撑着脑袋就在案几上小憩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后怕。长平一役他带回来那一身伤又浮现在秦王眼前。本来还以为这次召他回来他会不高兴,可看到横在将军背脊上那一道不算浅的刀痕,他有点觉得自己这是做对了。如果真把邯郸打下来……他恐怕就再也见不着他的武安君,他大秦的战神了。

  他自然不会知道这点伤对军人来说有多么微不足道,即使白起和他说过不止一次,他也自动过滤了诸如此类的话语。更不会去思量这些。

  武安君是秦人的武安君。白起是赢稷的白起。

  心里一股无名之火又窜上了头。

  你是我赢稷爱的人,秦王的爱人,凭什么事事要和别人相提并论?我就是虎狼之君高人一等了。

  那又怎么样?谁敢站出来高举伐秦大旗?谁能伐得下来?

  你怎么就除了打仗什么都不知道?六国被你吓得都不敢抬头看看函谷关。天下早晚是大秦的,也有你我一份功劳!你怎么就不可以高人一等了?为什么即便我们是……你却从来都有些事情让我最后一个知道,甚至我不知道的多了!

  当年亲政了,他并不很惊喜,也并不觉得“可以保护所有想保护的人”。但是他对自己说,一个白起肯定是可以的。况且他的白将军不攀附权贵,不结党营私……公家的东西他半点都不沾。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有朝一日让他觉得,不知如何面对了。

  ……

  将军没有醒。

  秦王猛然回过神,

  “……来人,侍奉武安君去榻上睡。”

  侍者连连唱诺,再抬头时,秦王的背影都聚成很小一点了。

  “你出去。”

  如果刚才突然被秦王传唤是惊吓,那现在被“睡着”的武安君点名,就是在他心脏上狠狠拧了一把。

  “诺!”

  来不及思考便连忙退了出去。

  刚刚秦王神游天外了多久,白起就看了他多久,但是秦王仿佛真入神了,没能注意到将军飘忽不定的眼神,包括最后,意识到他将神灵归体的时候完全被身体记忆习惯性合上的眼皮。

  真是疯了。

  睁开眼睛却突然记起自己无事可做的将军把披风堪堪挂在身上,院里有一只子规。

  “喂过了吗。”

  “回武安君,今天喂过了。”

  于是他凑到鸟笼前,似乎也不怕被啄伤了眼睛。

  “你怕不怕我。”

  鸟儿漆黑滚圆的眼睛溜溜地转了几圈,啄食着剩下的粟粒。

  谁会相信一个连续杀人狂养了宠物?

  好比这乱世中执意奉行儒学的士子们一样,可笑。

  孔孟之学……

  忠孝仁义……

  真难想,要是有那么一天人人都懂得这些道理了……

  他会为他的王上,拿到天下。

  这些东西真有那么重要么?

  是的吧。以这位君王的凌云壮志……也因为自知没有办法给他别的了,

  君臣,男男。

  传出去不好听,对他不好。

  这会被有心人抓住把柄的……不说天下,秦廷都会哗然,不知道会怎么看。

  

  

  ……

  

  

  春末的雨,虽然有的花已经开过了,却还是自顾自地下着。

  “布谷——布谷——”

  秦王循着声音探出身子,混浊的双眼像恶狼要捕食一般,撑伞的侍者打了个激灵,幸而还是跟上了他。“寡人记得,过去武安君的府邸里,也有一只子规鸟。”倦懒地扶了扶额头,“叫人去捕一只来。”

  少顷,有人捧着那鸟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手中。

  看着这褐色杂乱的羽毛:“跟武安君那只倒有几分相似。”

  突然想到白起喜欢的那只是灰色。

  管他呢。

  “真是像啊。”

  白起的那一只还要大很多,胖很多。

  “……寡人要养它。”

  这只破鸟直逼得他想骂娘。

  等等,什么时候他连养一只小野鸟都需要自己找理由了?!

  让人把鸟关在笼子里之后,越来越三分钟热度的秦王却真的时常挑逗,亲自喂食的次数也很多。他逗鸟的时候,烙印下深深皱纹的眼角蔓延出无尽的笑意和化不开的……像是悲伤吗?

  是应该悲伤一下,小小年纪就被送往苦寒落后的燕国,坐到王位上后还要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废物,六国人就是白起打到家门口了也不敢信秦国会有个王活得上这个岁数啊。如今这把年纪的秦王稷又不像他父王,没犯个疯病什么的惹人心疼。他赢稷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老练,决绝,坚毅,雄心壮志……

  那又怎么样?

  秦王不是草包,近侍、刺客杀不了他。

  秦军不是绵羊,六国的军队,再也过不了函谷。

  

  

  

  ……

  

  

  

  

  指腹下冷得刺骨而又触感精致的东西闪着色泽,是那样厚重的色泽,连自己那个天神神力的哥哥都举不起来。九鼎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好举的?大摇大摆地来周王畿要啊,又有排场又有趣。正在对哥哥的愚蠢嗤之以鼻的秦王突然猛地扭过头,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长长的台阶下。他笑了,跨过去,意气风发的站在鼎前,声音没有刻意放大,但是雄厚威严:“武安君,这是天下。”

  “是,天下。王上的天下。”

  “……”又沉默了几秒,一如当年他们聊天中不可避免的那种沉默,比起普通的沉默,时间长得令人尴尬,他们两个却偏偏都不尴尬。

  秦王莞尔:“武安君,白将军,”那一声‘阿起’总算还是叫他憋回了肚子里。“你我心气都太高了,张口天下闭口江山。我们眼里其实早就容不下对方了吧。”

  “……”阶下的人仰视着他,身后却是星河浩瀚,像最毒的誓言,一字一句道,“天下与君,起欲并得之,胡不可?”“纵然身死,见君平天下,亦起所欲也。”

  ……

  是

  对

  

       杜邮传来秦武安君死讯的那天,他终于知道,将军并不是神仙,不是随便两句客套话就颇有深意,长了千百个心眼儿。

       他看那些经典的时候也心烦,所以才放得隐蔽些,不是什么兵者诡道。他也就是图方便,所以老喜欢睡在案几上,不是什么以身作则笼络人心。

        武安君,今日才知孔孟之道也并非无用空谈,待寡人平了天下……待寡人,平了天下。

  一统六合那一天。他想过无数次。

  他 也想过很多次。想把一个可用圣贤之道治理的天下亲手交给他的王上,让他的王上做商汤,做周武。要名垂青史,流芳万古。然后要……然后……

  然后……

  「武安君,何必有然后」若赢稷知道,他会如是说。

  清风吹彻高台,秦王身后的九鼎仍然静静伫立,子规凄切叫声席卷着一切。

  阶下除却一缕清风,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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